远树的绿色的呼吸

【银桂银】【桂强化月】夜行灯(上)

强化月的产出,攘夷背景银桂~

最近太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填完坑,所以干脆先把前半部分放出来

第一次写这么多战争场景略忐忑,有什么奇怪/不合理的地方欢迎评论指出~

欢迎一切评论> <

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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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银时坐在丛生的茅草中,第三十六次小声地对高杉发出诅咒。冷风带着某种尖利啸叫穿过低矮的灌木,在他的四周,坟冢零零落落,经微弱的月光一照,显得漆黑而诡谲。


他大睁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寒噤。


一切起源于晚饭前的某场争吵,他和高杉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闹得面红耳赤,而后在对方讥诮的眼神中他吼出了让自己后悔至今的那句话——他愿意去村塾后山的乱坟岗待上一夜,以证明自己是个有勇气的男子汉。


事实上,银时几乎是在话出口的瞬间就反悔了,可是面对满脸嘲讽的高杉他无法改口,只能在同伴们惊讶和叹服的注视下,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后山走去。


他硬着头皮待了几个小时,直到四下里漆黑一片、薄而朦胧的夜雾弥漫在他的周身。秋末的风已是有些刺骨,寂静的坟场里,唯有寥寥几只鸣虫偶尔发出轻微的颤音,让人悚然动容。曾经听过的鬼怪传闻忽地全涌到他的脑海里,他只觉双腿发软,嗓子嘶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即将崩溃的当口,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侧耳倾听,像是立刻有了精神,起身朝声音的来源挥手:“假发!我在这里!”


桂小太郎正向着这个方向走来。他在寝衣外面套了一件厚衣服,黑而顺滑的长发披散着,脚步轻快。走得近了,银时才注意到他双手拢着放在胸前,腋下还夹着一个包裹。


“我才听说高杉的事情。”桂皱着眉头,一本正经,“他有些过分了,我放心不下,偷偷溜过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我好得很!”提到高杉,银时就无名火起。


桂没有搭腔,而是轻轻抬了抬手臂,把夹着的包裹扔到他的身前。


“我知道你没有吃饭,给你捏了几个饭团,又怕你冷,还在包裹里塞了件衣服。”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格外温和绵软。银时愣了片刻,连忙伸手揭开包裹。他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团,又像是注意到什么,转头问:“你手里是什么?”


桂看看自己的手,指缝间透出来的几缕亮光把他接缝处的手指照得有些通透发红。他蹲下身,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意:“我在村塾门口发现的,一路上都想着要给你看。”他凑近银时,小心翼翼地摊开手。


细细的手指逐渐伸展开,指尖那一点黄绿色的光晕便愈发明显。两只萤火虫从他的掌心飞起,朦胧如被薄纱拢着的两盏小灯。


银时看得呆了。此时云渐渐散去,在秋虫断续的鸣唱中,这一点微亮仿佛火苗一样点燃了两人同样闪烁的眼睛。它缓慢地升起,伴随着草木的倒伏飘飘摇摇地上升,逐渐化为一团氤氲的光雾,随着晚风消失在广阔的天幕里。

 

*

黑子野打着呵欠,从临时搭建的医疗室中穿行而过。


这里环境简陋,重重布幔从天花板上垂下,将屋子分隔成一个个小隔间,每块地方都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有些隔间摆不下床,受了伤的战士就在地上随便铺上几块颜色可疑的被单躺着。房间的光照和通风条件都不好,药酒味、血腥味和隐约的腐烂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眼下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乐观。他们被天人的军队包围、困守在这座城里半个月了,伤员越来越多,城里储备的物资越来越少,而期望中的救援却迟迟没有消息。


不过即使如此,战士们的士气却仍旧高昂,并没有出现人心涣散的情况。黑子野兀自想着,绕过堆积的染血纱布,抬腿迈出门槛。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作为一个久历战阵的士兵,这些年他辗转过许多战场、和许多队伍共事过。最初的时候,支撑武士战斗的动力是意气,他们并不清楚入侵的天人意味着什么,只是习惯性地轻视他们、为自身所处的阶级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战斗;到了战争的中期,伴随着幕府的倒戈和局势的推进,武士们逐渐认识到天人压倒性的实力,而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也让他们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性;到最后,战斗变成了他们的本能,每个人都牺牲了太多东西,即使意识到战斗的结局可能并不如人意,只要有人仍坚定地冲在前方,他们也能憋住最后一口气血战到底。


总而言之,这支队伍之所以能始终坚持战斗,是因为这里有两位让所有战士都折服并深深依赖的领导者。


黑子野想着,走到了宽阔的院落里。此时晨曦微露,带着露水气的阳光并不像正午那般灼人。一缕清风拂面而来,带走了他身上沾染着的浓重血腥味。他迎着风做了个深呼吸,觉得神清气爽。


院落里的战士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没有人说话,黑子野在静默中走到队伍的最右端。他甫一站定,门下的走廊里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桂小太郎从门廊里神情肃穆地走来,站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在多数人高马大的壮汉之中,他清秀白净的面孔显得出挑而格格不入,仿佛是为了证明造物主在随便捏造这些莽汉之余,也有偶尔用心的作品。不过,黑子野很清楚这个身量纤细的少年在战斗时瞬间爆发出的杀意有多么惊人,否则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成为这支部队的精神支柱之一。


桂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片刻的安静之后,他声音沉稳地开口:“集合完毕,去城头。”

 

*

他们走到城头的时候,正赶上银时领着一队士兵换岗下来。困守了一昼夜,每个人都盯着乌黑的眼圈,脚步虚浮,疲惫神情显而易见。


看见桂过来,银时挑了挑眉,他懒得抬手,只是下颌微点,算是招呼。桂没有说什么,拍拍他的肩,领着人上了城墙。


黑子野的目光一掠而过,在两人错身的瞬间,他看见桂往银时的手里偷塞了什么东西。他眼尖,一眼认出那是颗金平糖,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他和桂前几天打扫仓库的时候找到的,在物资紧缺的当下,这点糖果也是极稀罕的奢侈品了。他和桂只每人留下一颗,剩下的全送到医疗处作为伤员的补给,却想不到桂连这仅有的一颗也没舍得留下,硬是找个机会塞给银时了。


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桂对银时的偏袒在队伍中简直是尽人皆知。还没被天人围困的时候,桂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练兵制度,而银时是这套制度里唯一的例外。他可以堂而皇之地逃避每日的早操,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可以无视组织纪律到处闲逛,甚至溜出队伍去附近的集市。桂对他的行为只抗议过几次,收效甚微之后就随他去了。队伍中起初还有人不满,看到银时在实战演习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后,便也再说不出话来。久而久之,日子倒也太平了——大家学会了对桂的偏心视若无睹。


黑子野把注意力收回,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现实上。


不出所料的,今天又是一次攻城和反攻城的苦战。


他们和天人的军队已经僵持了半个月了,天人攻不进城中,他们也得不到援兵突围,双方的忍耐都快到达顶点。黑子野明白,自己这方的武器装备和人数均远远落后于天人,唯一的优势就是这背靠深山、易守难攻的地形。


可对面的天人显然也不傻,小半个月的拉锯让他们很快意识到蛮干是不行的,于是在进攻之余,他们开始就地生产对付城头守军的各种辅助设备,其中最为致命的就是两栋近日竣工的望楼。这两个望楼分列城墙两端,在他们的有效射程外,高度和城墙相仿,敌人站在楼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楼内的活动,并据此改变作战方针。


此刻,随着望楼内敌军的指挥,天人士兵在城下架起云梯向上攀爬。与此同时,不少人开始向城内投掷燃烧弹和手雷。黑子野心中暗暗叫苦,为了不被望楼哨探看出城楼上的破绽,他们的队伍均匀分布在整个城头。此刻面对猛攻,他们需要一边躲避弹药袭击,一边防备城墙上随时可能翻上来的敌人,人人都有些捉襟见肘。


黑子野搬起一块石头向下扔去,眼见几个敌军撞成一团从城墙上摔下,咧开嘴刚要笑,回头就见到一个燃烧着的手雷摔在脚边,引线几乎要烧完了。他连忙飞起一脚猛踢,那枚手雷向外飞去,在空中爆炸开来。墙外的敌军惨叫连连,烟尘、弹片混合着他们身体的某些部位扑面而来,他连忙抱头闪避。


紧接着又是一波冲锋,黑子野捏紧了手里的武士刀,对着迎上来的士兵看也不看地一通猛砍。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否则倒下的就有可能是自己。他的血在血管里四处奔突,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人,只察觉早上新换的衣服已经被敌人的血液浸透、板结又重新浸透。


就在他挥刀又砍向一个面目不清的天人的时候,他听到“咔”的一声钝响,他的刀卡在那人的身体里拔不出来了。他心中发慌,愈发用力,却被对方喷溅出来的血糊住了视线。一时间他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先擦眼睛还是先拔刀。


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某个熟悉的声音大喊:“小心!”一只手猛地按在他肩上,把他硬生生向下压了下去。随后就是刀刺入身体的钝响,一股新鲜的热血喷到他的脸上。


他慌忙抹了抹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桂压在他的身上,左手握住一柄长刀。他的右肩有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伤口,鲜血正从中汩汩地流淌下来。那个袭击自己的天人已经姿态扭曲地死在一边。


他张口结舌,桂却对此不置一词。他把长刀扔到黑子野身前,示意他接住,转身又向城墙另一边奔去。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为止。伴随着鸣金收兵的号角,天人的士兵犹如潮水般退去。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损失,不过仔细算来,己方的损失更大——他们的人数本就远少于天人,这次又增添许多伤兵,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黑子野的刀在战斗中丢失了,他很幸运地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身上擦破了几个口子。但是他脸上殊无喜色,心情沉重。想到桂为了救他而受了严重的肩伤,他心中的愧疚和懊恼简直无以复加。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桂回去,迎面在院子里就撞见了银时。看到眼前的情况,银时几步快走到他们面前。他虽然没说什么,脸上却迅速地掠过一丝担忧。


“别担心,小伤不碍事的。”桂摆摆手,“是左之助太大惊小怪了。”


我叫黑子野太助啊。黑子野默默地咽下不合时宜的吐槽,抬头看着银时,惴惴不安道:“桂先生为了救我受了肩伤。”


听闻是肩伤,银时似乎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嘲讽的口气:“才守一天城就弄得满身伤,你还真是变弱了啊。”看到对方的脸色立刻变差,他扬起眉笑笑,冲医疗室的方向一偏头,“受伤就去包扎啊,没什么大事阿银我就去吃饭了。”


他满不在乎、大摇大摆地路过桂身边,向着饭堂的方向径直走去。桂阴着脸,小声嘟哝着“糖是白给了”之类的抱怨。错身之时,黑子野却注意到银时的手紧紧地捏在身侧,似乎是连骨节都泛白了。

 

*

没有人知道银时是什么时候冲出城去的。


白天的战斗太过劳神耗力,双方都有些疲乏。守城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闲话。黑子野例行在城头巡视一圈,见没什么异动,也就没有出言斥责。


直到对面敌军的阵营起了骚动,所有人才慌张地起身向外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冲天的火光。远离望楼的几个敌营帐篷突然熊熊燃烧,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耀眼。


而接下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比火光更耀眼的是一个白色的影子。这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从起火的帐篷边跃过,飞快地向望楼的方向奔突而去。


白夜叉!


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黑子野,他抓过身边一个士兵,大喊着让他赶紧回去通知尚在房中休养的桂小太郎。传达完命令,他一把推开来人跑回城楼,紧张地盯着远处的动静。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敌方逐渐回过了神。集合的号角次第响起,天人的军队开始就地集合,向着起火的地方跑去。


在一片混乱中,白色的影子很快奔到了第一个望楼前。黑子野眼见银时一跃而起,几个借力便攀爬到了望楼的中间高度。他半个身子悬空在外,向着楼顶用力投掷了什么东西。伴随着一声巨响,望楼四分五裂,一团黑烟伴随着火光从顶部爆裂开来。


白影在望楼爆炸的同时落回了地面,又向另一个方向冲去。与此同时,黑子野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深碧色的影子猛地扑到了城墙上。


桂赶来了。


他跑得太急,连气息都有些不匀,一贯温文的脸上像结了冰霜,劈头就朝当值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摇头:“城门没开,也不知怎么地,坂田先生就冲出去了……看样子他是想毁了对面的望楼。”


桂的脸色愈发难看。


其实早在楼还没建好之前,攘夷军就考虑过阻止敌人的行动。他们试探性地派了几只队伍突袭,都是无功而返。两边兵力差距实在悬殊,敌人的戒备又十分森严,桂不愿意再让手下所剩无几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计划便就此搁置了。只是,他实在没料到银时会在这个当口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城。


桂不再言语,趴在城墙上向前看去。


第一座望楼起火之后,敌人很快发现了银时的企图。在看清作乱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人后,对面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大批的军队向银时冲来,他才跑到一半就被截住,完全陷入了对方的包围圈。


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中,黑子野看着那一道白影在敌军中左闪右避,似乎想努力地脱出重围,但无奈敌军人数众多,如同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却是怎么也甩不脱。


黑子野的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他正要征询桂的意见,却听得耳边一声喝令:“准备绳索!”再回头,就觉眼前人影一晃,桂已消失不见。


伴随着身边人的惊叫,他不可思议地发现——桂竟然从二十余米的城墙上直接跃了下去!


黑子野瞪大了眼俯身向下看,却只见到桂迅速向下滑落的背影。他宽大的罩衫灌满了风,像夜空里一面招展的旗。黑子野有些恍惚地望着桂猎猎飞扬的衣襟,几乎以为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风筝,或者是一只鸟。这世上怎么能有人从如此高度跳下去,还游刃有余、像是生了翅膀一般灵巧轻捷呢?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桂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片刻之后,他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耀眼的火光使得整个天际亮如白昼。


第二座望楼也被炸毁了。


涌向银时的天人军队一时间出现了停滞。怀疑、恐慌的情绪在他们之中波动:难道又被耍了?这又是一次调虎离山计吗?顿了几秒钟后,这些军队变得喧闹,部分队伍不明就里,开始试图朝另外一座望楼的方向移动。


混乱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仿佛有一只手搅动了原本就已趋近沸腾的水面,望楼一侧的队伍开始骚动起来。


——桂快速地从中天人的重重军队中冲杀而过,夜色给了他深色衣服绝好的掩护,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冲到了敌军的腹地。


另一边,银时似有所悟,冲击包围圈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凌厉。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城楼上的众人也被这瞬间增强的饱含杀意的气势所震慑。黑压压的包围圈被划开了肉眼可见的缝隙,银时几乎是毫无滞碍地向前冲杀,像一根尖利的细针,直刺入军队的中心。


跃过奔涌而来的敌军,这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阵地的中心汇合了。城楼上爆发出一阵混合着惊喜和讶异的欢呼。


黑子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觉得一切犹如做梦般不甚真实。换做其他人,光是炸毁望楼都是不切实际的自杀性举动,更何况还要从千万敌军中全身而退,这几乎是天方夜谭。可是眼前的人是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似乎“不可能”这回事本身就值得期待了。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盯着前方背靠着背的两人。


——这是一场让攘夷军所有将士都印象深刻、叹为观止的战斗。


这两个年轻的战士仿佛同一人的两个半身一般,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默契。他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像是两道闪电,不断地跃入敌群又再度汇合。这两人的招式都是少见的干脆狠辣,武士刀的寒光扫过之处,天人们非死即伤,纷纷后退。


很快,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块敌人难以接近的圆形空缺。这空缺的范围越来越大,并逐渐向城楼的方向接近。


黑子野如梦初醒,连忙大声吩咐身边的士兵:“放绳索!”


粗大的绳索如黑蛇一般向圆心甩去,又一轮厮杀后,银桂两人同时跃起,抓住了摇荡在空中的绳索。


伴随着天人们愤怒的呐喊和随之而来的箭雨,他们蹬着厚实的墙壁,几下就利落地攀上了城头。


城墙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声,每个人都向前挤去,想要更靠近这两个奇迹般的年轻武士。在墙边火把的照耀下,桂的笑容看上去明亮又耀眼。他转头对银时喊道:“这下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桂的声音几乎缥缈不可闻,但银时仍然听清楚了。他伸出左手,在人群中转向桂的方向。夜风呼啸,这两只因为长久握刀都有些僵硬的手艰难地找到了彼此,在汹涌的人潮中短暂却用力地交握了一下。

 

*

银时半倚在窗边,把最后一滴酒饮尽,而后随手把壶向身边一扔。


酒壶骨碌碌地滚远,直滚到房间的中心。


中心的榻榻米上围着一圈醉得东倒西歪的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把UNO牌,喧闹的声音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了。


偷袭战成功之后,天人损失惨重,士气也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似乎是怕攘夷军卷土重来,他们重新调整了包围圈,把所有军队向后撤了几百米,在城前留出了一块巨大的空地。


这样前所未有的胜利让士兵们备受鼓舞。在安排了一小队当值的卫士防守后,攘夷军便召集剩下的人召开了盛大的庆功会。


或许是对此次劫后余生十分庆幸,桂出人意料地兴致很高。七八壶酒下肚之后,他几乎辨不清东西南北,却还是不依不挠地拉着身边的人要玩UNO。大家积极响应,吵吵嚷嚷地围在屋子的中心,很快就凑齐了牌局。


银时没有参与游戏的兴趣。他靠在墙边的窗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他的思绪乱哄哄的,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四处流窜、呼之欲出。他闭上眼睛,视网膜里一个模糊的人像若隐若现。


——不用仔细分辨,他也知道是桂的脸。


那天在乱军之中,是他向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这人头发散乱,满脸血污,一双眼睛却是异乎寻常地雪亮,凛然得像是要看进自己的心里。银时面上波澜不惊,却分明感觉自己的心跳错乱几拍,像一阵急促而毫无章法的鼓点。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这些东西甩出脑袋。


伴随着这个微小的动作,不远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重物摔倒的声响,随后便是周围人不满的嘘声。他睁开眼,看见桂像一截木头似地横卧在地,显然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叹口气,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前几步揪住桂的后领,同周围人示意自己送他回房。



 

桂的房间虽然狭窄,却是能充分保证隐私的单人隔间。这个房间除了卧室外还兼具指挥部的作用,大大小小的图纸和作战计划堆满了所有的空隙,几乎找不出下脚的地方。


桂是早就全无知觉了。银时半拖半抱地把他扛到床上,扯了个枕头在底下垫着,又拿被子盖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脚。做完这一切后,他也累得够呛,便随手捡了点图纸,靠着床席地而坐。


屋外起了风,呼啸着带动窗外的树枝簌簌摇晃,这声音混杂着城内几不可闻的喧闹,显得模糊而遥远。


银时揉了揉脸,转头去看身边的桂。


或许是酒醉的关系,桂并没有露出他惊世骇俗的怪异睡相,反而阖着眼帘,一副人畜无害的安宁模样。他的长发散在枕边,闪着丝缎般黑色的柔光,像不可捉摸的梦境。


若是换做平时,要他承认在意眼前这个榆木脑袋,倒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而此刻四周寂静,唯剩桂平和的睡脸沉默以对,一切就变得直白许多。


他不是没有仔细思索过两个人的关系,只是越想越觉得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肯定不解风情。何况——比起一向意志坚定的桂,他对将来的构想其实非常迷惘。


他不是个愿意费神想遥远之事的人,因此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自己能预见的、无限接近的未来中,肯定有身边这个人的一席之地。


银时叹了口气,觉得此刻自己的思绪虽然纷乱,内心却是少有的温柔坚定。


他又回过头,再度注视桂的睡脸。


桂依旧沉睡,呼吸起伏,嘴角微扬,像是置身美梦之中。


一股莫名的冲动忽然占据了银时的大脑,在他还未弄明白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前倾,将脸贴近了桂的脸。


怎、怎么回事?


在几乎要触碰到桂的时候,银时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快得让他无法几乎呼吸。桂的脸庞就在他鼻尖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脸部放大了的柔和的线条充斥了他全部的视野。他的脑中一片混沌,唯一清楚的是桂呼出来的气正吹拂过自己的额发。


那是一股洁净的、干燥的暖风。


银时把心一横,闭上眼,再度凑上前去。


他的嘴唇接触到了桂的嘴唇。


桂的嘴唇很软,像春天落下的纤柔花瓣,这在他的预料之外——不过他平时也很少把这些想得这么具体。银时不做他想,只是直觉般地将吻进行得更加深入。他很快探寻到了桂的舌头,湿润的、绵软的,带着清酒的甘冽与芬芳。


他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耳边充斥着雷鸣般的轰鸣声,手却不自觉地抚上桂的脸颊,又逐渐移动到耳边,揪住他一缕散落的长发。他一寸寸地探索桂的口腔,感受着自己的气息与他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混为一片暧昧而温软的叹息。


这个吻进行了很久,久得如同一个幸福而虚幻的梦境。直到桂因为呼吸受滞、下意识地皱起眉转过头去,银时才有些不舍地停止。


他直起身,酒精让他的头脑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对着空气发了几秒的呆后,他又一次低头去看桂。


桂还在沉睡,脸上因为方才的缺氧而微微泛起潮红。银时伸手戳了戳,感受到指尖柔软的热度,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他站起来,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又检查了一下房间的窗户,才缓步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完全褪去,此时如果有第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惊讶于一贯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白夜叉脸上竟然能有如此温柔缱绻的神情。


夜色已在不觉间侵染上夏末澄明的天空,一轮新月挂在枝头。踩着柔和的微光,银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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